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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的火花,我沒有躲,看著旁人在我身旁手舞足蹈,我卻突然反方向往超商的地方走,我想買瓶啤酒,也許只是,只是因為口渴了……

 

實習那一年,正值小猴子要去當兵,他死拖活拖,硬要我帶他回去看蜂炮,他說:希望佔一個爽缺,然後多簽幾年也無所謂,反正外面那麼難找工作,不如就進去混個幾年,也順便可以多存點錢。

 

後來,我不清楚到鹽水時,他有沒有這樣跟關聖帝君請求;把所有前因後果連在一起看,我似乎更能明白,當時小猴子為什麼會這樣對我說了,「真正要保佑的,你不求;不需要保佑的,你拼命講。說什麼為了魷魚好,我看你還是請關聖帝君,保佑你第一年就考上,這樣你就可以跟魷魚在一起了。」

原來,他不是擔心我,而是擔心小鈴,也許他早有預感,小鈴和我之間會在那之後重逢……

 

轉眼又過了多少次的元宵節,沒有回去人擠人,那樣的瘋狂和聲音,只會讓我更加寂寞;而我明瞭,孤獨感吞噬的這一切,都只是我無聊的藉口。沒來由的,任冷汗直流,握著被滷蛋找到的項鍊,難道我的心中還存在什麼更重要的事情……

那是剛才所做的一場夢,那發光的物體到底是什麼,或許是我生活過得太渾渾噩噩了,連關聖帝君都看不下去,只好點起一盞明燈,好讓我更看清自己。心裡這麼想時,偏偏反叛的因子又在體內作祟,我的耳邊不斷響起一些雜音:莫非,我真的要在父親的脅迫下,回到故鄉?求神拜佛真的有用,還是那短暫求得平靜的效果,會使我更事半功倍?我真的又要回去了嗎,親戚的關心我受得了嗎?尤其,當堂哥又用冷冰冰的態度說出那句話時,「讀師院的卻沒有當老師,我還真替你覺得悲哀……」

這所有的一切,我真的能夠坦然面對了嗎?我心裡的問號越來越大,或許,我真正的擔憂都不在這裡,而是懸在了某一個人身上……

 

越想越覺得悶熱,明明窗外吹起的東北風有多麼的寒冷,連樓上加蓋出來的木板隔間都被風吹得嘎吱嘎吱地作響。還是感覺到異常的炎熱,我忍不住起身走向冰箱,猛然一打開,我才發現那裡面竟然躺著幾罐啤酒;是什麼時候買的,奇怪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如果是剛才走出去超商買的,那也應該是咖啡才對,這麼冷的天氣,我真的會買啤酒回家嗎?

關上了冰箱,我的手仍然是空的,但身體依然冒出了汗水,我有些疑惑了,茫然地搜尋起客廳的茶几上;我在找尋著發票,或許發票上的日期,會告訴我一些蛛絲馬跡。撥開了報紙,拿起了鑰匙又是隨手一扔,我在只有一坪大小的桌子上,來回尋找著。

冰冷的空氣從茶几裡向外散出,而我的手心仍舊是熱的,連耳朵也越來越紅熱;當最後一張報紙被拿開,熟悉的銀白色項鍊,又出現在我眼前,是S型地躺在那裡,很安靜卻閃耀著光,和我的夢一樣,發著光的物體卻是安靜無聲;這是多麼詭異的畫面,在我的意識裡,光是有聲音的,就如點燃炮城上的蜂炮一般,四周圍的光到處亂竄,還發出了喧囂的尖叫。

往超商的方向走,那一年和小猴子被人群沖散之後,在第一銀行和基督教長老教會的路口,沒有往前走,對於前方射來的蜂炮也不躲;當光來到面前時,四周的尖叫聲總會同時出現,那是光出現後必然反應下的結果,整個空氣都被震動,在安全帽裡的我突然覺得口渴。和剛才一樣,握著項鍊的我,吞嚥著口水,一副很飢餓的模樣,是空虛的感覺讓我飢餓得像隻流浪犬,一心只想往有食物的地方走去。

我的身邊應該要有她的,在那一年,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應該要有她陪伴的;可惜,那一年的煙花只出現在我心裡的她身上,卻不是在我的眼前。她的身影在我閉上雙眼的同時,好近真的好近,無法呼吸,瞬間停止時空的錯覺;但我很清楚,她的眼神離我好遠好遠,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到我的身邊。

 

項鍊躺在桌上的樣子,像一條很蜿蜒的道路,很像是要通往某個地方,我忍不住轉開視線,想躲開那光線像是會刺進心中的感覺;就在裝忙的瞬間,我發現一張紙片就躺在鑰匙的旁邊。

那是什麼,會不會是發票?硬是提醒自己要轉移對項鍊的注意力同時,我隨手拿起了紙片,是車票,上面的日期,正是元宵節的前一天。

是我買的車票嗎?我剛才真的有去那麼多地方?或許,我真的喝醉了,才會作和關聖帝君有關的夢……

拿著車票,坐回我的二手沙發,一向愛胡鬧的小鈴,在之前並沒有毀掉這組沙發,反而是白蟻幫得忙,那窸窸窣窣的聲音,總讓我很難入眠。反反覆覆地翻著車票,我相信,我一定是有那麼一刻想要回老家去看看的;但現在的我又猶豫了起來,和那年我沒有去赴約一樣,握著車票的我,在最後一刻騎上了摩托車,竟然是去火車站退票,我到底還是自私的,就這麼選擇拋下了魷魚,讓她一個人獨自去旅行。

「怕她誤會,我還在喜歡她。」當時我大言不慚地對著花子學姊這麼說。

但實際上呢?

當打開魷魚託學長拿給我的信封時,裡面有一封信和一張車票,握著那封信,每一夜我都一字一字仔細地想過。「一定要來喔。」這是什麼意思?她還喜歡我嗎,還是只是因為找不到能夠一起瘋狂的朋友?「一定」,她的字跡像是很篤定地落下,她寫的時候,究竟是怎麼想的?我應該回覆她嗎,還是裝傻?「來」的字寫得很猶疑,她是不是覺得我拒絕她的可能性很高,還是她自己也不確定要不要我陪她去?反覆思量,失眠的代價,就是期末考準備被當;那幾夜,真的無法認真閱讀無關乎她的字句,就傻傻地夜夜盯著那張車票,卻任由推放在書桌上的教育行政學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灰塵。

 

事情能不能簡單一點,就像小朋友寫的卡片一樣;回想起,實習完後,收到全班學生寫來的卡片,那天真的問候方式,和有待改進的筆跡,看完,就覺得百分之百的溫暖;如此,簡單的字句,很清楚就能分辨,那是學生發自內心所寫的,不是被導師強逼著寫出來的。

「老師,我喜歡你。」

「老師,你講的笑話很好笑。」

「老師,要常常回來看我喔。」

「老師,我超級喜歡你。」

「老師,祝你平平安安。」

……

被逼著做的事情,總是不容易成功;我努力想要證明我不是笨孩子,我努力想要證明自己可以更堅強獨立,我努力想要讓同學們都佩服我;於是,我利用了小鈴,還有許許多多的人……

好累了,帶著面具的生活……其實,我老早就想摘下面具;只是,我還沒有勇氣對那個人說:「爸,我沒你想得那麼好,就別再拿別人來和我比較。」

 

握著車票,我被動地被自己命令著,開始收拾起了行李,一想到,又要在蜂炮慶典的日子再度踏上回鄉的道路。閉上眼,那通往家的方向,兩旁可能早已被攤販幾乎佔滿,連一點縫隙都沒有了;望著那畫面,我幾乎快要無法呼吸,那是個無法逃開的地方,人群、說話的聲音、沖天炮的喧囂、漫天的高空煙火,我無法逃,也無處可逃,只能跟著人群一直往發光的地方湧去。

(待續……)

前情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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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藍moriposamom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9)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