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種遊戲,在猜拳間全然決定了輸贏,無論是一二三木頭人,還是捉迷藏,阿熊在黑夜裡所聽到的聲音,有人正輕聲呼喚──他們在玩遊戲,在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個人是裁判,他是唯一能綜觀全局的人,我和阿熊當時都不清楚那個所謂遊戲裡的造物者,究竟是誰……

翻閱著日記,我確定我以前也有類似阿熊的經驗,一個人在一條街燈總是忘了開的暗巷裡,轉彎,經過昏黃燈光的公園,有些喝醉的人,他們的聲音聽起來虛無飄渺,和我總是不在同一個空間,其實卻只是在公園的另外一邊;那裡有一家海產餐廳,也許每天都有婚宴,女人和孩子提著一包包冷掉的食物,明天的午餐、晚餐,那些不知道標示日期有沒有被塗改過的布丁,孩子們吵著要當點心,要當早餐。他們說那麵包也可以包布丁,他們說牛奶裡也可以加布丁,他們說,第三節下課可以吃點心,他們說:「老師說,明天要帶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去學校,跟同學分享,報告……」證明教育沒有問題,孩子們很有創造力,就像實習遇過的孩子一樣,他們總是跟老師說:「我們家很窮什麼都沒有,老師你要不要包點營養午餐給我,我是低收入戶……」一方面又跟父母說:「我們學校有辦活動,有辦展覽,要交什麼什麼錢還有漲價的午餐費……」

一顆顆戰鬥陀螺在教室外旋轉,一張張戰鬥卡片在教室內被交換,一雙雙只在下課後充滿活力的眼睛,那些像蛇一般的眼睛,他們在下課時間覓食,某某人的玩具、某某人的卡片,他們接下來可以換到多少的有趣和令他們高興的事情。

那一雙雙銳利的眼神,像刀一樣收起鋒芒游走,只等出手的那一刻,醞釀的氣氛,使四周的磁場更添詭異,像孩子般的遊戲,卻是絕對在乎輸贏。

阿熊遇過,我也遇過,有關於那個藍鑽經理。他大一時入行,他的上線是某某學姊,他當時跟我稱兄道弟,還找我去他們公司泡茶聊天,一間三坪大的教室,他約我進去上課,接著是鎖門,我看見了那學姐,就在百葉窗被放下來時,她在玻璃窗的另外一頭,她那雙像是穿過我,卻又在對著我微笑的臉,令人感到些許的疑惑,彷彿那是場犯罪。

她指認了我,最高手法的嫁禍,她在哀傷中,帶著一抹不尋常微笑後離開,接著是其他人對我的審問;另外一個女人進來,她問我覺得當時還不是藍鑽經理的我同學怎麼樣,我還能怎樣,我像是個罪犯,一切只能屈打成招。拿出一大堆認定是我的東西,那些犯罪的實際證據──成堆如山的洗髮精,他們問我有沒有信用卡,還問我有多少現金,他們是想知道我是否擁有銷贓之後的所得,還是想確定我和那堆洗髮精現在的真正關係;是什麼會讓我和這些大學四年可能都洗不完的洗髮精畫上等號關係,那一張張詭異的笑臉,他們正以為自己是天使,卻閃著蛇一般的眼。我必須要向外討救兵,或是想辦法為自己弄到些贖金,我還必須為自己開脫,想盡方法逃出去,管他們是警察還是真正的綁架犯,用一點點錢的方式,或許才能使我全身而退。

拿出一千元,我還倒出僅剩的十三元,那些銅板撞擊到貼著塑膠皮的桌子,沒有彈起,很沉重地落下,一點點悶悶的聲音,和我喉嚨裡隱約嘀咕的聲音相同,什麼是最好的朋友,什麼叫做有福同享,什麼叫做一起賺錢,什麼叫做真正的友誼……

一千元換到一瓶洗髮精,那是我逃離之後,對於那個怪異空間的唯一記憶,有關於那些笑臉,冷漠地足以讓人不寒而慄的笑容,還有那無法形容如指甲刮過盤子尖銳的聲音。你什麼星座,你是優雅愛享受的天秤還是不踩著別人不能顯出王者氣息的獅子,你是愛氣派的牡羊還是喜歡名牌的水瓶,你是一輩子不擁有一台名貴跑車就無法開心的魔羯還是最愛鑽錶的金牛,你是渴望成為富翁的天蠍還是愛美食的巨蟹,你一定是要求一切高品質的射手或者是擁有超高消費能力的雙魚,要不就是只對錢安心的處女或者是喜歡投資儲蓄的雙子。

佈滿灰色,還悄悄滲出些紅色,那些莫非是傷口?一間間小到不能再小的房間,他們所說的話,那些祕密式的吶喊,那些集體催眠後逐漸幻化的魔獸,像一條巨大的蛇,不時吐著舌信,吱吱,吱吱……有關於那時空和我短暫接觸過的幻境,都只不過是蛇腹內的一場消化運動,有關於蛇的夢,牠貪婪的夢,那據說只有接近權力核心的人,才能看見,並且成為夢的一部分。

阿熊看見的藍鑽經理,阿熊去過的那家KTV,那個遞喜帖給阿熊的公務員同學,他們都曾相遇在同一個地方,那是蛇的身體內。

當時,他們剛從國小走出來,一個週末歡樂營的活動正式圓滿結束,他們提議一起去慶祝,在包子店裡開始玩食物接龍,在佈滿人群的商圈裡,他們同時抬頭,直看著一間賣X牢的速食店,就向著二樓猛看。不一會兒,聚集了二十幾個人,大家一起向著速食店的二樓看,然後是四十幾個人,接著是一百多個人,直到路口塞滿了看熱鬧的群眾,阿熊他們三人才悄悄地鑽出人群,站在茫然又可笑的人群後,他們聽見有人在群眾裡竊竊私語著,「聽說,之前好像是有人從那裡墜落……」

阿熊三人笑得好開心,他們邊說邊繼續逛街,直到經過一家謎一般的店,外面的男人直對著他們笑了笑,還寫了個數字,那雙像蛇一般的眼睛,頓時迷惑了阿熊三人的眼。

關於那一天,我的日記上面寫著,今天是遊戲日,和我玩遊戲的,是魷魚,她在bbs上面假裝正為生病的我煮了一鍋粥……實際上,我並未生病,我只是有些不想出門和想玩遊戲的心情。

那個夜晚,阿熊他們三人是喝醉的;就像,多年後的某一天,我也喝醉,在穿過公園時,一棵樹邊,我吐了三、四遍,直到那聲音,有人在叫我,彷彿從地底傳來。

不像是那些從餐廳裡走出來的醉客,不像是那些半醉半清醒街友的聲音,我是喝了酒,卻總在最寂寥最暗處的地方醒來,那聲音,靜默之後的聲音,有一種古怪的聲音,像是從遠方逐漸逼近。

 (待續……)

前情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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