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  

有人用油漆在牆壁上說彩虹的故事,有人用相機說山林裡的故事,有人鎮日在夏夜裡,說很久以前的故事……

 

不管那真實性是一如想像裡的美人,在每個黑夜裡輕輕撩撥起無限對過去從前的憧憬,那些藏在老人家身上的故事,宛如夜鶯,每到晚風吹起,在鄉間在山邊,在所謂老家裡的時空,慢慢輕啼。

 

今天有人說起,年輕的時候很多人倒追,又是紙條又是拋媚眼,還有人用日語問工廠打掃的婦人,那個我稱作姑姑的人究竟喜歡什麼樣的男生……

 

吃紅豆冰相親,在自以為的小說情節裡,幻想舊時代命運捉弄的情景,哼唱古早曲調的樂音,那個被我稱作姑丈的人,他曾經在冰果室裡幻想過一段感情,在明明熱鬧門庭若市的小小冰店裡,他的眼裡卻只有「她」,周遭一片冷清死寂。

 

就像冥冥中注定,緣分讓人就算躺在家裡,也會相遇;心直跟著「她」走出小冰店,人還留在店裡吃一碗融化已久的月見冰。

 

坐公車也當作在探險,不作礦工卻用著採礦的心情過每一天,呆坐在河谷,等落雨後的溪水暴漲,什麼東西會沉澱?

寶石、金沙,還是不復見的美女?以一種莫名的執著等下去,偶爾徘徊在附近,看天氣、看地形、看山川、看自己,等人海裡的奇蹟,等車流裡的奇遇,等一種命中注定,宛如想在艱險環境裡,獲得一夜致富的幸運。

 

真有那樣的際遇,在公車裡的漫長等待,竟然也會有花開;那是小冰店裡的女孩,她緩緩向我姑丈走來,卻遠遠在第三排坐下。

 

心跳加速,想問芳名,不知道對方喜不喜歡勇於追求愛情的男性?想太多,礙手礙腳,怎麼樣才能擺開心中的癡迷,對愛情坦然又不會過於期待,讓自己陷入危機?

 

勇氣,真需要滿滿的勇氣,站起來往前走,那個被我稱為姑丈的人直往前走,他就要走過去,這輩子如此靠近愛情,忍不住懷疑真實性,會不會是幻覺引起的假性近視,阿桑當作小姐,阿婆看成美女,年輕歲月裡的賀爾蒙失調引起……左顧右盼中,一個緊急煞車,姑丈跌倒,再度撐起氣宇軒昂的體態時,美女已經下車,離他遠去。

 

「我要下車!」這輩子沒這麼失禮過,姑丈對著公車司機大喊。

我以為向來溫柔體貼的姑丈,竟然會有那麼恐怖極端的一面……他還要脅司機大哥一定要讓他過站還隨便下車,要不然他就會死,死在看不見那位美女的每一天,他的心就會死,也許下一刻就死,在這輛載滿阿桑和雞鴨的鄉下公車裡。

 

有人正站在前方等待,有人在後方追逐期盼,無論是什麼樣的感應,如作夢,愛情在轉身之後,頻頻呼叫有緣人停佇腳步……

 

什麼是最重要的,什麼是自己的原則和堅持,什麼是時機,什麼是在哪裡,什麼是鄰居都在看你……

 

姑丈跑了過去,用百米的速度快速跑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衝到女孩的前面,劈頭就跟她說:「我愛妳。」

女孩當場傻眼,然後冷眼觀察,接著禮貌回應,「對不起,我今年還沒有滿十七……」

姑丈一下子沒有會意過來,關於年齡,關於身分,關於年代,一句,「我未滿十七……」

這是答案,還是機會?

 

時間像天邊的雞鴨,搖搖屁股走過,那女孩轉眼現在七十幾歲,一個被我稱為姑姑的人,正從我姑丈從前的故事裡躍出來,只是多了一半(沒有啦,幾根而已)的白髮,身形還微胖一些些──只能是一些些,我感覺我姑姑正在我背後看著我……

 

我姑丈的故事還持續說著,像暗光鳥在唱歌,像夜晚的風聲在唱歌,還有我的喃喃附和著,「故事裡的公主只剩下完美禮服遺落的線頭,宮殿外的玫瑰早已枯萎,沒什麼,我是想說我姑姑最美──而我愛的故事還像睡美人一樣,躺在記憶裡的某個房間,那裡有玫瑰溫柔地包圍,也許要等到我七十幾歲才會從夢裡甦醒在我孫子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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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藍moriposamom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6) 人氣()